室主任冷笑着说，“你不干，正好，马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余慧子也冷笑了说：“可惜，你的权力有限，根本无权决定我的去留。”

　　室主任面孔又涨红了，“虽然我无权决定你的去留，可是我却有权立即去面见公司主管人事的老总。他要不炒你的鱿鱼，我马炒公司的鱿鱼，孰轻孰重让他们掂量去。”
　　最后关头还是余慧子妥协了。屈辱她慢慢蹲下去，一页一页捡拾散落地的材料。
　　办公室正面墙的挂钟指向十一点半，办公室里其他男女职员们大都干完了手活计，纷纷收拾干净桌面，开始松弛身体、松弛神经，在围城般的办公格子之间游走着笑闹着消磨时光，为过一会儿去下面餐厅吃饭准备个好心情。办公室墙角处办公格子里的余慧子仍旧趴在桌面紧着忙，脸前那份件资料用钢笔抄写出来还不到十分之一。
　　听着周围男女同事们休闲下来打情骂俏的扯淡，余慧子无法不陷入烦躁焦急尴尬无奈的状态，她感觉办公室里热得让人无法忍受。她额头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两只手心里汪满油汗，钢笔怎么捏都嫌不舒服，都变着法想从她手里滑脱出去，捏笔的拇指和食指酸疼得早已经麻木。
　　其实办公司里一点儿不热，央空调的冷风把这间大办公室的边边角角都吹得凉凉爽爽，余慧子的燥热是因为焦急吃力从内心拱出来的。
　　她几乎每天临下班前都是这样手头堆一堆处理不完的工作，只是今天往日又多了层忍无可忍的委屈，今天是她二十七岁生日。她低下头看着纯棉白衬衣两边腋窝处浸湿的两大坨汗渍，一阵阵的直想大哭一场。
　　从西安来北京已经两个多月快三个月了，至今她仍旧无法适应这里几乎是一滴雨水也没有的干燥，无法适应从早到晚再从晚到早始终如一的酷热，无法适应这间办公室里每天班都大山压顶快速高效的工作。对于干燥气候，她自信咬紧牙关再挺一阵子自然会好。对工作，她却没有丁点儿自信，因为这根本不是咬不咬牙关的问题。
　　这间容纳了二十几个男女职员的大办公室里，除去她余慧子是一般大学凭外，其余人等，最不济事的也顶着块海归硕士的招牌。想想在西安那些野鸡小公司里，打工几年也没碰到一个博士凭的人才。而这间七八十平米的大屋子里，竟然虎踞龙盘了十五六个博士后、博士生的同事。有限的学识注定了她很难胜任这间办公室里的业务，尽管她竭尽了全力，仍旧无法摆脱每天焦头烂额一塌糊涂的局面。

　　早晨被那个死矮胖子臭骂一顿回来，她不断冲动着想去顶楼的高管楼层找麻天际讨要说法，要求重新调换个工作岗位。但冷静下来想想，又实在不知道自己在以信托投资为主要业务的无利公司里真正能胜任什么差事，只有度日如年往下继续煎熬。
　　煎熬这个词对她现在的处境来说很恰当，一点儿不夸张。来北京无利公司工作这段时间，她每天都要以勤补拙加班加点，否则要延误整个办公室的工作进度，影响其他同事的奖金收入。她很清楚，在这间大屋子里，她早已经成为众人表面可怜的对象，私下里指戳嚼舌的笑料。
　　这间大办公室里，谁都可以命令指使她，谁都可以瞧不起她鄙视她，谁都可以把失误过错栽赃到她头。要不是当初已经抽刀断水自绝了归路，已经铁了心立下了一定要成功的死目标，她早忍耐不下去收拾包裹逃之夭夭了。可是现在，余慧子真的不想再死赖着干下去，以她的凭和能力实在不适合在这间大办公室里工作，她感觉自己的承受力已经临近极限，再硬撑下去很可能会疯掉，会整体陷于崩溃。

　　手机铃响了，余慧子放下钢笔，揉捏着酸痛麻木的手指，再低下头看着纯棉白衬衣两边腋窝处浸湿的两大坨汗渍。她抓过手机看一眼显示屏，泪水马忍不住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她一边擦着泪水，一边慢慢打开手机颤声说：“覃菲丽……”
　　那边覃菲丽没有听出她声音异常，高声说：“余慧子，生日快乐！”
　　听到生日的问候，余慧子忍不住哭出声来，“菲丽，我这个生日一点儿都不快乐……”
　　那边覃菲丽急忙问：“慧子，你怎么啦？是不是工作又遇到烦心事儿了？”
　　余慧子一边哭一边说：“菲丽，我不想干了，我想回家……我特别想苏岐……想西安，这里……这个大办公室里的一切都糟糕透了……一点儿人情味儿也没有！”
　　第四十四章
　　那边覃菲丽抓着话筒，连声焦急询问，“慧子，谁又欺负你了？别哭，慢慢说。”
　　“他们全办公室的男女……还有那个死矮胖子的室主任……全都在欺负我……”余慧子对着电话痛哭失声愤怒声讨，男女同事面面相觑望着她发作，听她对着电话边哭边说。“他们欺负我是新手，欺负我学历低。这办公室里，我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
　　“宝贝儿，别哭，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儿？”覃菲丽有些不知所措。
　　“几乎每天班……我都要拼命追赶进度，否则要延误整个办公室的工作，影响其他同事的奖金收入。我已经尽了全力，可是仍旧无法摆脱每天焦头烂额一塌糊涂的局面，每天都要被那个死矮胖子臭骂一顿又一顿……处罚一次又一次，我实在忍耐不下去了。”
　　“为什么？你不是已经熬了两个多月，”覃菲丽柔声劝慰说，“还有几天你能转正了。听麻总说，只要你能熬到转正，他给你三万的税后月薪。三万块的税后月薪，多少人奋斗一辈子都不敢想的目标，你现在半途而废，岂不是太可惜了！”

　　余慧子咬牙切齿说：“他麻天际是把月薪给我提高到税后五万我也不干了！你知道啥叫王八好当气难受吗？我现在对这句话有了彻头彻尾的理解。那个该死矮胖子的室主任，根本不把我当人待。家伙平日里除了对我呲牙咧嘴发火臭骂，是扣我的工资罚我加班加点……我现在在受罚……用手抄一份几万字件……还必须一天时间完成，我现在才明白，那个死矮胖子是故意刁难我，我根本不可能一天时间抄写完这份材料……”

　　白静进入办公室，先看见一屋子男女都在目瞪口呆看着那边角落的办公格子，然后又看见余慧子正对着手机哭诉，遂快步过去。
　　“余慧子，你怎么啦？”
　　余慧子看见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白静，意外止住哭泣，匆匆结束了和覃菲丽的通话，“好了，菲丽，咱们暂时到这里吧，白静白秘书来找我。”
　　“余慧子，谁欺负你了？”白静又问。

　　余慧子看一眼她，泪水又下来，“这个大办公室里，我天天都在受人欺负。”
　　“为什么会这样？”白静明知故问。
　　余慧子咬牙切齿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事儿只有那个高高在老男人的麻天际可以说得清楚。”
　　听见余慧子直接把话头指向麻总，白静有些慌乱说：“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你赶快收拾一下，把这身汗湿的制服换了，跟我走。”
　　余慧子无所谓问：“跟你哪儿？”
　　白静故意提高声音说，“麻总请你马去办公室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