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部长私信汪先生除慰问，还称刚好过几天来S市调研，尽量挤时间送师母最后一程。汪先生道：“来信来电就可以了，不要耽误工作。”许部长道：“挤出两小时没问题，不过这次调研属于保密级。”“那谢谢了。”汪先生“谢谢”之后用“小许”还是“许部长”呢，一下子拿捏不准，他索性不用，享受一次句子缺少宾语的妙处。汪先生心理少了一丝悲凉，悲凉少了脑袋清醒了十分，调研属于保密级，灵犀一点就通。汪先生把追悼会时间、地点告诉许部长就可以了，事先不得泄漏许部长的到来，许部长真的来了，吩咐二汪专人接待就行。“哎，许部长读书时候得到的关照还没有唐行长多。能为而没为市优干失去加分的小王、小龙、小高呼应很快。”那么首创“汪师太”的唐行长在干什么？汪先生推测他可能遇到比汪师母去世更大的事情，他可能忙得没时间看微信，他可能…不管多少个可能，汪先生推测唐行长会来，该来，他心里盼望着他来。

　　小王他们不晓得三汪工行事件内情，推测唐行长有大动作，比如或者私下电话信息慰问汪先生，或者已经登门拜访汪先生。小王认为自己私下通知唐行长是多余的，估计是操空心，说不定还得罪他，自讨没趣。“真是头蠢驴，那年我背后告你，你蒙在鼓里，市优干我得到了，你没得到，没进北大。今日为此事还私信我，我不会做人？我不晓得市优干那五分对我的非常作用吗？我难道没有感恩之心吗？我准备的慰问金是厚厚的，我还会跪孝的，你现在是大学老师，为何书读得越多，却越来越迂腐、越来越蠢？”小王估计唐行长是这样评估。

　　唐行长既没在群里吱声，也没有私信汪先生与小王，他静观小王他们在群里的帖子，耳闻四面信息，而且加配一个助手。他把信贷科副科长小俊呼来办公室，小俊中学比唐行长低十年，来唐行长手下工作四年有余，也是汪先生学生，出自同门，又是唐行长手下干将，降任斯人是最佳选择。
　　“小俊，你晓得汪师母去世吗？”
　　“我们班班头在群里说了。”
　　“哎咦，我很悲伤，汪师母待我如同己出。天啊，好人为何走得这么快？”
　　小俊尝试过唐行长的为人，心里嘀咕：“你又不是好人，你个坏人为何还在？”他嘴上说：“是啊是啊，太可惜了，悲伤。”
　　“我很忙，这个托你问问追悼会时间、地点。哎咦，现在廉政搞得非常火热，上周省行开会，强调很严厉的，所以不能对外称我派你的。”—“这个就过份了，廉政并不会干涉正当的人情交往，你不是昨天参加市委秘书长岳母追悼会吗？如何到待你恩重如山，如山重恩的汪先生家人就来廉政了？你的廉政方略是分对象的哦。”小俊想道—“当然，你现场发现有处长级的去参与，马上告诉我，别人破戒，我也就参加。哎咦，汪师母待我太好了。”

　　小俊与唐行长说了几件工作上事情后，道：“行长，我去参加，但是你微信、手机要保持畅通状态。”然后告辞。
　　小俊出门，边走边想，行长就是行长，办事练达，既要哀思汪师母，又不能做出头鸟，而且处长级的参与，他就会去，处长级别的参加意味着包括厅长级别的，还有唐行长时不时称同学的许部长，莫非行长趁这机会另有所图？这行长吩咐的事情必须办扎实，据说年底就有人事变动，不办妥，估计对他结果不利，小俊有任重道远之感。
　　日期：2019-02-23 11:00:36
　　汪师母葬礼 （五）
　　★汤溢泽
　　★5
　　北风怒嚎，细微冷雨落地成冰，光秃秃的柳枝被吹得指向空中，飒飒抽打空气，像新新人类箭状头发在暴风中摇曳，又像水草在激流中摆动。松木陵园广场上热闹非凡，属于悲凉中热闹，像开水锅里投入几根冰冻的香肠。临时灵堂有几十个，灵车几百辆，买卖烟花爆竹与花圈的、代人做孝子哭灵的、推销香烛的、还有打着招幡蓄倒三角型胡须招揽风水生意的。目前工厂倒闭，也只有这殡仪营销与活络的网络经济可以一拼了。但这货币流转多而快的殡仪经济总缺少了什么，像少女拥抱着九十岁的院士，满身起鸡皮疙瘩，又像轻微高血压者行走在高空的玻璃天桥上，心脏悬着。旺盛的人气被哀乐冲抵，爆竹尾声与硝烟也拖拉悲伤，刺骨伤髓。

　　汪师母追悼会定于十一月九日十时在大厅举行，临时灵堂早上七点就搭好了。“彭老孺母千古”黑字白底横幅在冷风里微微摇动，但并没有让汪先生的学生明白汪师母的本姓彭。各处奔来的小王、小龙等学生只认汪先生。汪先生站在灵柩边，他们与汪先生握手，向汪师母鞠躬、烧香，他们哪里还需要读横幅？小俊看看师兄师姐们围着汪先生，也只认人不认字，他与汪先生握手，很伤感说几句，然后把时间、来人组合信息发给唐行长—唐行长瞄一眼，轻飘飘地没当回事。

　　过三分钟，小崔来了，小王在远处看着走过问候、默哀程序的小崔，对小崔挥手，几十个同学在低声闲聊。小王估计许部长肯定会来，小崔就是个信号，许部长一来，小崔这个处长就是远在月亮广寒宫潇洒，也会急忙提着衣服跑来的，手头堆积如山的事情也可以搁在一边。
　　果然，不五分钟，殡仪馆雷经理快步跑来，雷经理跑起来具有职业特色，像风轻像雾飘，他虽然阳气充沛，但敌不过去世者沁润，眼神放光冰凉。他对汪先生说，接顶头上司—市民政局李局长指示，有高级首长参加汪师母追悼会，但他们九点后另有安排。汪师母追思会提前。汪先生明白这个高级首长就是许部长了。
　　七点四十分，雷经理带着二十多个义工蚂蚁般过来，将汪师母灵柩移向陵园大厅。原来所在的位置被一个真正的汪姓老太婆灵堂替代，“彭老孺母千古”横幅只改个“汪”字。这汪老太婆儿子李总与二汪很铁，儿子关系不一般，双方母亲也结伴而去，做了天国姊妹。二汪与李总握手致哀，哀乐奏起，鞭炮哭叫，汪先生他们跟随去了大厅，二汪微低头站在会场左手入门口，汪先生与三汪夫妇互相撑扶，立在会场出口右边门内。

　　许部长、熊书记、曾副市长、李局长、教委龙主任一行人来了—小俊看看手机只有一格电，暗地抓拍许部长他们并传给唐行长。“部长与熊书记去了”对于唐行长来说，不亚于一个超级大客户存款两亿，或者有实力的客户贷款十亿。—许部长、熊书记与汪先生施礼后，龙主任紧紧握着汪先生双手道：“我本来单独来悼念的，在市委门口碰见熊书记他们，就搭上他们顺路车了。平时工作很忙，对汪先生夫妇关心不够，敬请谅解！”然后当着汪先生面，龙主任电话县教育何局长。“小何局长”—何局长比龙局长大八岁，官大一级，年纪再大也不是事儿，或者说只要官大半级，说什么都中。那边何局长颤抖着白胡须毕恭毕敬听着—“汪先生是你们县优秀老师，也是我们市的市宝，桃李满天下，重量级人才不少。”—龙局长眼光瞄一下旁边的许部长，像在暗示：“敬爱的，我刚才拍了一下，您屁股上有感觉没？虽然拍您的人很多、拍的次数非常频繁，请加塞我龙某吧。”—“他夫人去世，追悼会上你们竟然不派人参加？”

　　“我们县教委送花圈了。”
　　“花圈？给优秀老师的家属送花圈能证明什么？现在追悼会开始了，以后见面再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