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汪死讯是三汪从市里急忙带回汪家的。当其时，汪老师夫妇与小儿子二汪正在中饭。汪师母邀三汪吃饭，三汪强忍着悲伤，努力用和悦颜料覆盖脸面，她唯恐颜料脱落，心里用鹅卵石压一层。她计划等着父母饭后才说出大汪死情，但她无法摁住所有的悲绪，回答的“不饿”两字也是僵硬的、颤抖的。汪师母追问：“怎么了？又与老公闹别扭了？”她边说“还有这心思？”边奔入母亲卧室，背后是一把阴森。汪师母扒完最后一口饭，进入卧室，只听到三汪蒙着被子幽咽哭泣，母女俩唧唧磨磨好几分钟，三汪含泪说：“大哥没了。”汪师母错以为大汪组织部长这个位置没了，引起三汪提升为下属县委常委的计划泡汤，责备道：“你就官瘾很大，他没了就没了，你不做那个常委就可以了。要这么伤心？”

　　“不是，大哥车祸没了。”
　　轰隆，卧室里像定向导弹精准爆炸，汪师母晕倒压在三汪身上。她含泪呼喊“救命！”“妈妈，没事吧！”像山涧牛犊看着掉进悬崖下的母牛昂-昂哀鸣。汪先生手里筷子落地，他像一根朽木冰凉，眼泪像泉水从破裂老木料两个小孔里哗啦啦滴落。二汪抱着他，平放床上，泪水沁湿席梦思垫底。汪师母扎心刺心，她撕心裂肺送大汪进殡仪馆，当大汪被推进燃烧室时候，不是三汪与其他亲戚紧拉着她，她差点费尽全身微薄力气撞向炉门。

　　情深痴痴深绝，十个月后一个天黑时分，汪师母哭泣大汪，一口浓痰堵塞，也去了，去寻找天国里的儿子大汪。
　　日期：2019-02-23 10:51:47
　　汪师母葬礼 （二）
　　★汤溢泽
　　★2
　　汪先生把“师母于昨晚七点去世”信息除发给许部长等人所在班级班头外，也私下通过微信发给小王。
　　小王是唐行长的同窗，他们读的是最后一届两年制高中。小王连续三个学期做副班长，有人称他为不倒翁，更有好事的送他一个“老班长”绰号，因为各种原因没被扶正，所以这个副字不能省，叫“老副班长”，别扭的名称，本真略带揶揄，给人进取无法突围之象。高一两学期，他学习努力，但性格倔，与唐行长嘴甜、勤跑形成鲜明对比，具备硬汉子的雏形。当年那市优干如果给小王，小王考分就超过北大理科抛档线二十分，就是没个市优干，他与北大便失之交臂，他最后被南开录取。

　　这个市优干能改变很多人命运，当时候选的好几个，小王算一条，还有小高拿到这五分可以不读中专而上专科，小龙可进武汉大学而不读山大等等，唐行长才是真正的幸运儿，因为五分踩线本科。不要看他们年少不谙世事，也不要以为当时是几个学生代表签字共同推荐唐行长，就在唐行长脸上黏贴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标签，就是民主评选了市优干。这些小家伙在自己利益失去时候，没有猫腻，他们也会想象力非常丰富，推算出猫腻。即使有些人不明理、呆痴，他们父母也知道的。他们父母不知道，他们进入社会就非常清楚了。何况最后定夺时候，汪先生绞尽了脑汁，他明白：“那也算民主？最多是捏人嘴巴的，走过场的。民主本来就是华丽的外衣，披着好看，说出来好听。”

　　小王入南开毕业到武汉一家大学教书，一直没与汪先生联系。汪先生有时与小王熟悉的同学交往，打听他的情况，小王竟然从不提汪先生，似乎汪先生不存在一样。“这家伙肯定为五分生气，气得生恨。犟牛呢，南开与北大有多大区别？你不是好好的做了大学老师吗？那五分可是挽救唐行长一生。你真是个鸡肠小气人，一碗水那里能端平？只有一个市优干，你也不反思为何当时犟、不乖？哎咦，我也不清楚还有机会与小王见面没？”汪先生思忖道，有点悲凉。

　　但机会真的不招即来。前几年一个国庆节，小王一个同窗儿子结婚，在县城摆酒，汪先生应邀参加，小王也来了。席间，一批学生端杯先敬汪先生，二十多年没见面，昔日骨廋如柴的成了大胖子，红光满面大腹便便，说明在外混得不错，也证明恢复高考制度伟大功勋之一就是改变了这批农家子弟命运，让他们变胖了。她与他没入龙门，但脱离了农门。张三李四王麻子每个人自我介绍，小王也介绍自己。汪先生禁不住心动，破例与小王碰一下杯，问：“毕业后一直不联系，肯定很好吧。”“还行，老师从今开始联系。”遂留下联系方式。

　　三汪工行事件发生后，汪先生开始与小王热乎起来。那时候QQ才盛行不久，根本不晓得不久后会出现微信。有次汪先生中秋节还主动手机信息问好小王，小王被弄得手足不安，马上回信。小王想：“这汪先生怎么了？作为老师还主动问候我？”小王很坏意推测莫非汪先生好像欠他什么似的，这样才能补偿？知子莫如父，知生莫如师，那么小王是否蒙对，知师莫如生了？那端的汪先生接到小王的回信，很满意地给予他一个评语：“你的根本没有坏意，推测非常正确！不愧是汪门高足。”

　　微信开始后，小王建立一个班群，班上同学考上大中专的拉来了，没考上的务农打工的经过群策群力也挖过来几个，汪先生认为就凭这点说明小王满身有一股清流。士农工商全有，就是没发现偷扒拐骗的。而隔壁班的许部长作为名誉班级成员也拉进。许部长潜水，符合大官大牌潜水的本性。小王领导部长、而且这个部长不是什么协会公关部、宣传部长，是实力派的，不得了了，昔日的老班长今日大群主，可官位至尊，成为部长的上司，小王的官大得吓人。不过群里人员三湘四水、五湖四海的，见面的很少，全部生活在虚拟的班级之中，小王这个大官也是个虚拟官了，其他人也是虚拟的被领导。

　　小王在班级微信群里转发汪师母去世的噩耗，并请汪先生节哀。
　　十分钟后，小龙同学接话请汪先生节哀。
　　二十分钟后，小高同学说节哀顺变，算是没整句抄袭小龙的作品，稍有创意。
　　三十分钟后没有接龙了。
　　群里沉默，沉默像薄冰池塘里的水草，像联合国为某个大国首脑去世后下半旗的场景。但其他班级很多学生私下给汪先生来信慰问，或者在群里嗮出与汪师母合影以致哀。而唐行长呢？不见他来信来电，也没见他在群里冒泡。他这个时候不记得他叫的师太了，还是记恨拐棍嘣的一下？汪先生没空继续专门观看班群，只稍微翻看群里内容。他想小王这个班群只有这几个可得市优干而没得的学生回话。“悲凉啊，今天是我夫人去世，我还活着，唐行长也没反应。来日如果我去世，会是什么情况呢？尤其是唐同学唐行长会来说一句吗？会看我最后一眼吗？”但是汪先生想：“人死如污泥，看一眼也不会复活，再一个不能鸡肠心，市优干是严肃的事情，又不是我私人制造的，作为老师老是计较这个是师风不正、师德不范。说不准唐行长很忙，没看到信息，否则，他也会有所表示的。或者说他不表示又能如何？去世的又不是　，只是个师母，他曾称的师太。而且大汪突然去世，他再也没与我联系，他现在是否认可师母还是个问题。”

　　日期：2019-02-23 10:56:27
　　汪师母葬礼 （三）
　　★汤溢泽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