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过完年我也才三十六，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辛夫人说的是虚岁。
　　“三十六三十七，也没差多少，你还是得抓紧。”

　　“既然冯家姑娘不合适，就换一家，反正这一二年你得结婚。你有空也多给他看看，把把关。”辛父一锤定音。
　　辛成愉还想再说，被辛夫人一巴掌拍在脑袋上，说：“臭小子，你都多大了？你不结婚，我怎么抱孙子？”
　　辛成愉立刻朝偏厅呶了呶嘴，道：“那么大个孙女在那里，你可以尽情去抱。”
　　辛夫人说：“芊芊小时候，我都没抱过她。”
　　看到芊芊跟毕秋感情那么好，看的她都眼热。
　　辛成愉自己也没抱过，他是真的不知道，毕秋愿意生下他的孩子。

　　辛父想想，也觉得遗憾，道:“所以等你结了婚，生了孩子，我和你妈妈就可以在家含饴弄孙了。”
　　辛成愉自从过了三十岁，每年回家都要被催婚，已经产生了免疫力。
　　听到俩老的感叹，也无动于衷。
　　辛父坐了一会，便要到书房处理文件，顺道叫上辛成愉：“上京传速汽车收购案，你也上来看看，顺道给我一点建议。”
　　两父子去处理公务，辛夫人便到偏厅去看孩子。
　　芊芊正在一张纸上，乱涂乱画。
　　“画什么呢？”
　　芊芊抬起头，甜甜的笑道：“奶奶，我把我的房间画出来，回去给妈妈看。”

　　辛夫人心念一动，问:“芊芊，你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妈妈没有工作。”芊芊脆声说道，毕秋有一段时间，确实失业了。
　　“啊？没有工作？”辛夫人很震惊，一个连工作都没有的人，竟然带了芊芊这么久。
　　幸好芊芊没有跟着她学坏。
　　“那你们吃饭怎么办？”
　　“妈妈给我做饭吃，后来爸爸家的阿姨给我们做饭吃。”
　　辛夫人一顿，知道在孩子这里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等有机会问一问儿子，反正过完年，不能让芊芊回到那种环境中去了。

　　毕秋的店，越是临近年关，生意就越好。
　　有时候，她也得帮忙给客人做脸。
　　一直忙到年三十的下午，人才少了些。
　　她从饭馆里叫了一桌饭菜，请员工吃饭。
　　等员工都下班后，她一个人，将整个美容馆都收拾了一遍。

　　喷上空气清新剂，才锁门回家。
　　别墅里的佣人也都放假了，整个屋子都静悄悄的。
　　毕秋将外套脱下，躺在沙发上，不想动弹。
　　想到什么，又急忙起身，给芊芊拨去电话。
　　那边一直没有接听，这时间正是吃团年饭的时候。
　　她轻吐一口气，重新又躺下。
　　听着窗外远处传来的鞭炮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午夜十二点，窗外的烟花爆竹声，又将她惊醒。
　　“十二点了，又是新的一年，时间过的真快啊。”

　　她低低的说了一句，没有开灯，就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雪幕后的烟花。
　　外头的路灯从窗口映照进来，照亮了一块地板。
　　毕秋醒来，就再也没有睡着。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手机里陆续传来信息提示音。

　　都是以前的同事的新年贺词，一看就是群发的。
　　她也没回。
　　看着墙上的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七点，外面的天还是黑蒙蒙的。
　　她刚想给芊芊打电话，没想到，那头先打过来了。
　　“妈妈，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毕秋的心情，随着这一句清脆的童音明朗起来。
　　她笑道：“新年快乐，乖宝，你怎么起这么早？”
　　“爸爸说，要带我去拜年。”
　　“是吗？去哪拜年啊？”
　　“不知道，奶奶说，先去太爷爷家。”
　　“这样啊？你吃了早餐没有？”
　　“没有，等会去吃。”芊芊或是刚起床不久，毕秋听到她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
　　“那你先去吃早餐，妈妈晚点再给你打电话。”

　　“好，妈妈再见。”
　　“乖宝再见。”
　　挂了电话，毕秋在窗边坐了一会，听隔壁邻居在门口放小鞭炮。
　　又看到他们手里提着礼盒，三三两两的出门去了。

　　毕秋站起身，到厨房打算给自己做点吃的。
　　辛成愉家的厨房很大，冰箱都有好几个。
　　里面的食材应有尽有。
　　毕秋拿了一包挂面，两个鸡蛋，几根青菜，打算煮面吃。

　　今天是年初一，同时也是毕秋的生日。
　　不过没人知道，毕秋自己也经常不记得。
　　现在剩了她自己一个，倒想起来了。
　　所以面里多加了一个鸡蛋。

　　吃完面，毕秋拿着车钥匙就出了门。
　　屋子太大，太空，像座活死人墓。
　　可是到了外面，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毕秋在路上转了两圈，掉头往殡仪馆的方向开去。
　　她想去看看宋婆婆。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这大清早的。
　　存放骨灰的善堂里，每一个骨灰盒前，都点上了一柱香。

　　她猜测可能是管理处的人点的。
　　这一年来，也不知苏韵有没有来看过宋婆婆。
　　“宋婆婆，您好啊，好久不见，你在那边还好吗？”毕秋一边将水果摆在骨灰盒前的小木板上，一边说。
　　“今天大过年的，我也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您。”
　　“时间过的真快啊，好像什么都没做，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我见过苏韵，且已经将您托付的东西交给她，您应该知道的吧？”
　　“宋婆婆，苏韵这么漂亮，她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大美人。”
　　说到这里，毕秋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不知道您想不想听关于她的事，您若是不爱听，就吱个声。如果您不说话，我就当您爱听哈。”

　　毕秋抬头，看着盒子上，宋婆婆慈祥的笑着。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很难过。
　　为自己，为苏韵。
　　为什么有些人，为人父母，可以不爱自己的孩子。
　　甚至将自己的孩子，视若仇敌。
　　“宋婆婆，我觉得，我应该讨厌你。因为你和我妈一样，我妈毁了我，你毁了苏韵。不管出发点如何，从结果看，你和我妈，殊途同归。”
　　“为什么呢？你们为什么不爱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
　　声音忍不住哽咽，她不想哭的。

　　哭是软弱的表现，她现在，已经足够坚强。
　　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擦干眼泪。
　　继续用平静的声音说道：“苏韵挺好的，她还活着。”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在今天的好日子里，殡仪馆里竟然也很热闹。
　　很多披麻戴孝的人，正在哀哀的哭。
　　也有神情呆滞的年轻父母，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盒子。
　　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座建筑物里，有一根巨大的烟囱，一股浓烟犹如一只大手，奋力向上挣扎着。
　　一阵清风吹来，顿时飘飘荡荡的四散而去。
　　＊
　　辛家老宅。

　　芊芊身穿大红的小袄子，头上用红绸扎了一对双丫髻。
　　如果忽略她脸上的那几道开始结痂，有点发黑的伤痕的话。
　　跟观音菩萨座下的玉女，也没什么分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