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说,念几年高职以后毕业,稳稳当当可以在一家五百强大企业里当技术工人,保证每月可以有几千块人民币的收入,还可以享受各种劳保福利待遇。一辈子靠技术、靠手艺吃饭,自然会水涨船高。如果你觉不着,非要满足虚荣心攀着够着去大学,那三百多分只能进西安市里那些民营的野鸡三本院校,你后半辈子等于掉进一个下不去也不去、内心却永远纠结的大粪坑里了。
当时他想听表哥的,报一所高职学校先扎实学一门挣钱糊口的本事,可是父亲不干,一定让他够着去进三本大学门。父亲说,不管怎么说,三本也是大学本科,选择三本,还有坐办公室当干部白领的希望。一旦选择高职,只能干工人的干活。父亲认定工人和农民一样,都是这世界最辛苦、最低下的差使。父亲说,一旦你当了农民、工人,你等于永远和富裕绝了缘分,尊贵更不用去想。
老四选择的那所民营野鸡三本学院,名字起得大气又洋气,学校大门也很阔气华贵,内里却是一团烂糟糟。以老四看,它不像是一所以教育为目的的民营学校,倒像是一家纯粹以盈利为目的、不断变化手法向股民圈钱的国大陆市公司。
那所院校一年到头都在变着法子向学生勒索收费,一年到头都在通过广告招摇撞骗自我吹嘘。教师们全在得过且过混差事,想下一步怎么跳槽、想一夜暴富的好事,谁也不好好讲课敬业。学生们全在吃喝、穿戴、父母的牛逼阔气,打游戏、打牌、打麻将、谈恋爱混日子,谁也不去好好听课学习。因为大家都知道,毕业等于失业是这种野鸡学院的一大特色。当然,那些父母有钱有势有背景的学生又另当别论。
在那所民营的三本学院里耳闻目睹鬼混四年,尤其是经过毕业后进入社会找工作这么一道社会实践,老四的最大收获是切肤之痛的明白了国大陆社会已经进入了一个很现实的拼爹时代、资本为王时代,一个教育需要全面反思、并且在全线溃败的时代。
西安市里这种只管收费不管业的民营院校起码有好几十所,几十所资质严重不足的野鸡院校每年培养出来的三本生、大专生以多少万计。以老四直观的判断,是因为西安有太多名不副实的民营三本院校,才将它变成了全国大学生业最难、工资最低的省会城市。现在的西安市最缺乏干活、开机器的工人,最不缺乏坐办公室的大学生。
是因为在那所民营三本院校蹉跎堕落了四年时间,老四的心态完全变了,变得高不成低不,变得虚荣又势利。虽然手握一张不伦不类的三本凭,根本竞争不过人家一本、二本凭的真正大学毕业生们,他和他的男女同学却谁也不愿正视现实,照样不想进工厂去穿着工作服站着干活挣钱,都想支着雪白领子坐在办公桌后面管理点儿什么。结果是……好多男生女生只好选择躺下去挣钱的行当。
如果他当年听表哥的劝告选择一家正经八百的高职学校,几年以前毕业随便可以挑选一家500强的大型企业,早可以自食其力养家糊口了。而不像现在,到处找工作到处碰壁,即使有哪家公司愿意捏着鼻子收容他,也不过是一两千块的月薪。即使在西安这种消费不高的省会城市,你每月只有一两千块工资,要应付租房子、交水电费、电话费、吃饭、穿衣、谈朋友、交通、应酬等一系列开支,那也根本无法养活自己。你拿这样的工资还想在这座城市生存立足,只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是啃老,一是学坏。
啃老,老四不具备那个条件。他父亲是一个山区农民老光棍,根本没有资本供他啃,他只有学坏。
第五十七章
毕业以后的几年,为了在西安混出真正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老四几乎干遍了市里可以想到的所有下三滥行当。他咬紧牙关在社会最底层的泥污里摸爬滚打,从来没有品尝过成功,永远都要面对屈辱和失败。这些年唯一能让他感到自豪的是,自从出了学校门他再没有要过家里一分钱。要么打工、要么做小生意、要么坑蒙拐骗,全是靠自己。在屈辱和失败的轮番击打、锤炼下,他混厚了脸皮,冷硬了心肠,丢失了道德,已经彻底蜕变成一个蒸不熟、煮不烂、泼皮又无赖的恶棍坏蛋。
这次去那个有钱寡妇家里鬼混,老四有一个意外收获,无意翻到一张她偷漏税的单据。从单据那一长串数字看,有钱寡妇绝对算一个贼胆包天的女人!
老四如获至宝把那张单据悄悄装进衣袋,他暂时还没有想好怎么能让这张纸片最大限度被自己利用一把。如果他能够把这张单据的潜在威胁充分发挥出来,他最大的愿望是在第一时间里躲开她,永永远远不再见她。
他并不是一个天生喜欢吃女人软饭的男人,实在是在社会这个低矮屋檐下面,为穷所逼不得不弓腰低头像狗一样生活。
老四和有钱寡妇鬼混不久知道她是一个偷漏税的高手,因为他感觉和她的激情燃烧体会不到应有的兴奋刺激,想在和她口沫湘濡的亲热时向她学习一些实用的经商买卖的诀窍。结果很让他失望,她敷衍了事闪烁其词告诉他的几个诀窍都和偷税逃税有着拆解不开的联系。
按有钱寡妇的精辟分析,除去那些有垄断资源有自行定价权的大型央企、国企可以在当今国的生意场名正言顺挣到大钱。其他民营企业法人代表的生存和自救,却大部分都得依靠娴熟掌握合理避税偷税的各种伎俩。有钱寡妇持久顽固偷逃税的理由很简单也很理直气壮,如果你守法纳税,企业没有利润可赚,你只有倒闭破产一条路。
老四胡思乱想着从繁华热闹的东大街出来,通过长乐门进入柿园路再经过一家羊肉泡馍馆。正云天雾地想着走着,突然发现有几辆电动车从鸡市拐那边不远不近跟随来,打头的人是他最不想见的老城圈里鼎鼎有名的大恶棍彪子。
老四用眼睛余光扫描到彪子及其手下车筐里准备砍人、伤人的家伙,还有他们随时准备扑过来摁住他的穷凶极恶架势,一边在心里极度地恐惧懊丧,一边绞尽脑汁想怎么能死里逃生的方案。
这二年,西安市老城圈以钟楼为半径的好大一片区域已经逐渐沦丧成为彪子的势力范围,到处都是彪子的爪牙和眼线。一定是他刚才洋洋二五从东大街出来的时候被彪子得到了消息,亲自带了手下来围追堵截他。
前年冬天,老四和彪子一伙狐朋狗友在彪子新开张不久的老歌坊里打牌挖坑。那天夜晚老四手气特臭,怎么打怎么没有,一手又一手抓来的都是一把又一把难成气候的小脏牌,一次又一次义无返顾往彪子他们布好的坑里跳,前半夜输光了衣袋里的一万块钱。
为了等来手气翻转捞回本钱的机会,输钱输红眼的戚富贵只得向彪子打欠条借债咬紧牙关在牌桌坚持。
没成想那天夜晚他的手气背到家了,机关算尽的种种努力之后还是输多赢少,终究也没有等来翻把的机会。天光大亮赌局散摊儿最后结算的时候,他前前后后已经给彪子打了两万块钱的欠条。
在彪子的逼迫下,他歪歪斜斜手写了一份一个月限期内一定还款的保证书,又在保证书落款屈辱的按了红手印,写了戚富贵的大号,才得以从老歌坊里脱身。
日期:2019-03-04 0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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