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看住曹燮,咽下心中之忧,他这性格,硬朗高傲,自认行事磊落,不理旁者纷纭,在这种动荡的时局中最容易招灾引仇。
“也是,老爷,大宴之后,托宁幼犬劲力见长,适才满府流窜,无人能挡,您去看看罢。”
“好!”曹燮眉间一喜,大声应道。
日期:2019-02-10 14:04:50
21)
那幼犬一颠一晃,满府奔窜,皮肉皱成一团,引得众人嘻戏追逐,好不热闹。一般女眷跟着它左右扑拦,它肉颠颠儿的身体上下躲避,一一避过,府上数十人被它一副呆萌相逗得笑痛了肚。
曹燮站在庭中,看这一屋叫笑,又见这幼犬机智敏捷,不觉神情大振,大叫一声:“好!”
众人见到曹燮,皆噤声停下,端端伫立,那幼犬却不买他的账,懒懒看他一眼,悠哉悠哉往前行去。
“小崽子,好生冷酷!”曹燮吼一声,跟住它,幼犬也不理他,桀骜地睨他一眼,自加快步伐,欲摆脱他,行了一段,见曹燮即要追上它,肉颤颤的身体一拐,潜入一扇虚掩的门。
“小崽子,给我出来!”曹燮快步追上去,推开门,但见一名女子正抱着它端看,见曹燮进来,羞腼慌乱,惊惶地后退,未几,迟疑着将犬送过来:“给你!”
曹燮惊看她的面容,那般年轻、那般纯净、白里透红的羞靥似山涧初春的花……
“你是谁?”他惘问。
“老爷,这是七太太,春芬!”袁厚敬跟过来,气喘吁吁地打圆场。
曹燮回看这女子,自上而下打量她,未几,一语未发,转身走掉。
幼犬仍在女子臂间,她收回这犬,惴惴不安,看向袁厚敬。
“没事,老爷惯常这样,不言不语,熟悉熟悉就好了!”袁厚敬讪讪地安抚她,亦告辞离去。
女子放下那犬,它却并未走开,似很钟爱这地方,床底柜下四处游窜,女子惴惴的心终因它的亲近得到些许安慰。
晚间,春芬洗漱完毕,拴上了门,她四顾一遍仍显陌生的房间,捻灭桌前的灯,正待入被,忽闻门口有响动,仅是两声咳嗽,她心下便猛跳不止,难道是他?她侧耳倾听,仅此而已,外面再无动静,她不禁羞红了脸,怨自多情。
刚入被内,又听外面两声干咳,她立时坐起来,端听门外动静,良久,怯怯地问一声:“谁?”
依旧是两声干咳回应,她心头狂跳着,遍身绵软,欲掀被起来,却觉无力,无数的惊恐与不确定拥簇着她,令她之前的设计全部坍塌。
“是…是将军吗?”
外面只轻轻一声“嗯”,她立时瘫软在床,不能动弹。
“等,等等……”瘫坐半晌,她怯道一声,慌张地起来,对镜慌乱地掠顺头发,肃正仪容后,鼓足勇气去开门。
曹燮看着她,这样一副端重而羞腆的面容,生生地看着他,既是怕,又想迎。
“就这么站着么?”相持间,曹燮问她。
春芬即刻羞红了脸,让到一旁,迎他进来。曹燮径直进去,转看一圈,坐在桌边,扯一扯衣领处,把领襟放宽了些,未几,环视四周,指尖轻敲桌面,似在巡梭什么,春芬忙倒一杯水给他递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想喝水?”
他问。
春芬不做声,低敛着眉眼,淡静地笑,曹燮注意到她刚刚递水的手,枯瘦而青筋暴露,再看她容颜肤色,皆是白嫩润泽,与这一双手格格不入。他倏尔捉住她的手,春芬惊蛰,后退数步,居然很轻松地脱开他,曹燮猛地站起,锐目利视,盯住她。
春芬在他的逼视下,惴惴地上前,把手伸出来,递给她,曹燮审视着,盯看那双手,“把衣袖捋起来!”他冷冷命道,春芬乖乖地把双手衣袖捋起,露出一双白璧修长的手腕,以及,青筋攀遒,细瘦凌厉的手掌,曹燮自然看得出,这双手武力深厚。
“到曹府来干什么?”他云淡风轻地坐下,喝她递给他的水。
“嫁给你。”她坚定道。
他一口水卡在喉间,生生地倒注入鼻,猛地一个喷嚏,未几,看住她:“为什么?”
“我的理想。”她低着头,语气铿锵。
他凝滞住,良久,忽尔笑起,站起来,从前往后、由上至下地打量她,深刻地,直从她的面容穿透到她的肺腑,他不自觉地靠近去,捧起她低垂的脸,视她的明眸,那一滩水雾,被她唇齿间喷薄的热气,蒸得滚沸。
她伫立着,如柱般僵直,眼如初生的婴儿,看着他,仰赖成整个世界,他一把抱起她,笃定的,朝床头走去。
日期:2019-02-11 11:15:23
22)
正月间,春芬一直病病恹恹、神情不振,元宵一过,曹燮赶紧差人去唤严释侯。严释侯为曹府专医,为曹府行诊20余年,是曹燮最信任的伙伴,为便其工作,曹燮在在曹府内送给他一片独立的屋苑。
严释侯听说过七太太,整个丙寅年的新年,曹府上下都是七太太的话题,但是,亲眼见她却是第一次。他粗略地掠一眼她的面色,似乎真有传说中的惊喜,他关起门来,除曹燮外,余者一律候在外面。
春芬躺在床上,安详地闭起眼,明白自己身体的变故,只待医生确认。她二十岁的生命,从未似今天这般充实,曹燮便坐在她身边,紧张地看着她,听他的呼吸,那样深切,那样在乎。这一生,有这样一个叱咤风云的男人爱自己,她在他的怀中、他的心中都有位置,无论后路如何,她皆无惧无忧。
严释侯在为她看诊,她已闭眼睡去。
“老爷,再三确认,七太太确有身孕!”
严释侯郑重地与曹燮道,掩不住激动。
曹燮端看他,足足瞅了两分钟,促声问:“确定!”
“确定!”严释候重重点头。
曹燮仰面向天,片刻,站起身来,焦虑地走动,复又坐下,看着严释侯,忽静忽动,尔肃尔笑,形同痴症。
严释侯静静地看着,不觉间老泪纵横。良久,曹燮终于镇定下来,看住严释侯:“保得住吗?”
严释侯看他一眼,默然低下头去,这问题他无法回答,曹府任何一人都无法回答,沉默许久,他只轻轻地说一句:“太太本人的身体素质极好,保胎儿绝无问题,只要不出意外。”
这“不出意外”适时击中曹燮的心病,二十多年里,撇开春芬不算,他娶过六房妻妾,除原配夫人给他生下一女,其它均无所出,后来续娶的五房太太,三位有过身孕,却都莫名地胎死腹中,重疑之下,他也曾有过究底之心,然终究时间精力不济,外面的事已经够累了,回家来,不论内里怎样,表面上他只想消停。
这一切,严释侯无比清楚。
“老严,我需要你的帮助!”曹燮看定他,沉声道,多年来,他第一次向人发出乞求,严释侯莫名地打了个颤,这份量太重,他不知能不能担负,他回看曹燮,良久,只轻轻道一句:“我尽全力。”
即日,严释候撇下家中长幼十数人,只身搬到曹府居住,亲自料理春芬每日的吃喝拉撒,一步不疏,曹燮又把春芬娘嫂接进府中,摒弃左右丫鬟婆子,改由她娘嫂贴身照顾。严释侯告诉他,春芬腹中是一子,这意外的希望,如滚滚春雷,炸开在他心底,篡改了他的人生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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