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太太站在她们身后,听完这番话,沉默着,退到一边帮鲁瑜收拾碗勺,鲁瑜见状,忙拦住齐太太。
“没事,你一人忙不过来,今天帅狼精神又不好,帮不了你,我横竖没事,搭把手。”
说到帅狼,鲁瑜顿时沉默,往日都是帅狼帮他理摊,这几天帅狼精神不佳,他一人应付这摊点确实有些吃力。
卖完豆腐脑,鲁瑜急急回屋照顾帅狼,齐太太进屋时,见帅狼神情萎靡,顿感不详。
“它自己不能吃?”见鲁瑜在给它喂食,齐太太轻问一句。
鲁瑜摇摇头,“它不肯吃。”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两三天,它都不肯吃东西。”
“是不是生病了?叫兽医来看了吗?"
"看了,兽医查不出来。”
“让他休息两天吧,可能太疲劳了。”
“嗯。”鲁瑜应着,沉默一刻,站起身来。
“齐奶奶,有件事跟您商量。”
“你说。”齐太太看他。
“我奶奶去世,爷爷不知能不能回,帅狼又病了,我一人做这豆脑摊,这间铺面太大了,您能不能把内院的那间杂房赁给我,我只住人和放行当,出摊时推一段路就可以。”
齐太太看住他,忽觉这孩子过份懂事,心下酸楚不已,抱住他:“傻孩子,你不用想这么多,赵老爷子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他回来我也在这里,这铺面太大,我一人打理不过来,住到里面更方便,遇到什么事可以随时找您。”鲁瑜笑着。
齐太太思他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住到里面去,大家在一个院子里,大小事情她方便照应他,他一个孩子,在她眼皮底下,也安全些。
“也好,你有空时收拾一下,我让诺西叔和圆芷姨过来帮你,杂房不好住,东边还有一间大屋,我腾出来给你用。”
“不用呢,齐奶奶,杂房就够了。”鲁瑜忙道。
“别争了,就这么定,赁钱你先别想,等你生意做好了,再给我不迟。”齐太太果断道。
“嗯,谢谢 齐奶奶!”鲁瑜沉默一会儿道,未几,小心地从床角取出一条链子,递到齐太太手中,“这个给您,当抵这几月的门面赁钱,我不知道够不够,您先收下,其它的我攒起来再还您。”
“别,孩子,”齐太太忙拦住他,“赁钱你奶奶已提前付过了。”
“奶奶走前说过,要等爷爷回才能付赁钱,已欠了三个月。”
齐太太心里酸胀得慌,避开孩子的脸,“东西你留着,赁钱等营生攒出来你再一起还我。”说时,再站不住,转身离开了。
鲁瑜立在原地,看着齐太太离去的背影,伫立良久,他展开那链子,那是他幼时贴身佩戴的项链,来到津地后,他便将它藏起来。链身是足赤的黄金,下面一只沉重的坠子,坠身的宝石如血发光,镶嵌宝石的镶套背后,精细而不易觉察地刻了一个字:“曹”。
帅狼看他凝视这东西,亦站起来,蹭到他脚边,凝望。
“你也认得?”鲁瑜凄恻地问它,看回这项链。若非万不得已,他又岂肯拿出它来?可是,他们欠齐太太实在太多了,这是他唯一可值钱的东西。
七月,赵老爷子的堂侄二娶,来信请他回去,赵老爷子走时将所有钱物都带走了,他计划着回到湘南老家去买一处房产,明春一家人搬回老家去,就不再来津了。未想他一去了无音讯,那边老家的亲戚未见他回去,这边津地也不见他回来,赵老太太因此坐立难安,城外动辙是骚乱与战火,赵老太总担心老爷子出事,三天两头拿着钱往治所和尸场跑。
九月,赵老太在尸场被踩死,为赎她亡身,鲁瑜遍卖家什,后为安葬老太太,又花了一笔钱,如今周身一看,家徒四壁,已无任何值钱的东西。
凝神许久,鲁瑜蹲下身来抚摩帅狼,“你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营生豆脑摊,攒了钱好还齐太太。”
帅狼强打精神,呜咽一声,哈口气到他掌心,不一刻,又无力地躺下。
日期:2019-02-08 09:47:41
15)
隔日 ,鲁瑜正在营生,忽有几人来到摊前,里外看一遍,喝道:“谁是当家的?”鲁瑜直起身来,疲乏地应一声,喊话那人朝他看一眼,“你当家?”鲁瑜点点头,那人看鲁瑜一眼,犹豫片刻,与同来的人找了张桌坐下,“行,你过来!”说时拿出一叠单据,痛经般念道:“集捐、集市义务捐、巡集布告规费、集市柴菜秤用捐、当商规费、小当铺捐等,三月未缴,本 银二十九钱,加滞纳银五十二钱,共计三银八十一钱,责今日必须缴清,否则靳令停业,直至缴清为止。”
那人将票据呈在桌间,厚厚的一大叠,鲁瑜愣愣地站在他跟前,呆呆看着,不知所云。
“他一个孩子,做点谋生买卖,收这么重的捐税,不是逼死人!”吃豆脑的邻人不禁气愤。
“政府规定,我等照章行事,不论老小,童叟无欺。”那人底气十足地喊着。
“律法不外乎人情,凡事都有特例。”
“别跟我吵,你们先到‘公教堂’补补国法市规再来议论。”那人懒理众人,转向鲁瑜:“还站着干什么,把钱缴上来!”
“我没钱。”鲁瑜老实答。
“没钱你做什么买卖,自古以来有营生就有税费,你不懂么?”
鲁瑜摇摇头,那人看他赤愣的样子,估计多说无益,转念道:“你今天做了多少钱?”鲁瑜将钱匣呈到他面前,那人掠一眼,示意旁边的同事拿去数。
“六十钱?”同事向他回道。
“一天做这么多,够缴税了。”那人道着,续问鲁瑜:“前面做的钱呢?”
“用了。”
“总有余的吧?”
“没有。”
那人看鲁瑜的样子,当着这么多人,不好发作,干咳一声,巡视一遍:“行,我先收你六十钱,明日再来。”说完起身拍屁股走人,身后同事齐齐跟上,鲁瑜见他们把钱拿走,忙上前拦住。
“干什么?”那人喝一声。
“把钱还我。”
“这钱是你的吗,这是国家的钱,你还欠着大头,允你逐日缴交已是人情,你还不知好歹!”
“这钱拿走我明天就不能开张。”
“不拿走你更不能开张!”那人喝着,“让一边去。”说时将鲁瑜一推,扬长而去。
鲁瑜看着几人背影,咬着牙,立在风中恼恨,邻人见状过来慰他:“鲁瑜,你看能不能做点别的,你一个孩子,撑个摊点也困难,挣的钱也全给他们虏走了,等你缴完积欠,新税又来,循环下去,一番力气不够供养他们。”
鲁瑜不做声,默然回到案边,亏得今天帅狼没出来,否则不知又要出什么事。前日收摊时,一群流痞过来收保护费,鲁瑜不给,他们便抢钱匣子,正好帅狼从里面出来,见状扑上去咬他们,一群人惊恐逃窜。下午,那帮人纠集了十余人过来报复,在小巷口把帅狼团团围住,持钢茅铁棍殴打帅狼,幸被因事前来的的章仕晋撞见,一阵斥吼把他们驱散了。这之后,鲁瑜便把帅狼锁在屋里,轻易不让它出来。
收完摊点,鲁瑜呆立在屋中,看着萎靡的帅狼,悲从心起,今天的营生又白做了,计划付兽医的钱也落了空,明天怎么做,他已完全没了主意。他身前堆着一堆什物,是从正街搬家时搬过来的,他蹲下身,打开一只盛旧物的盒子,里面是赵老爷子以往与堂侄的书信,薄薄的几只纸封,赵老爷子都细致地收着。盒子下方堆着一条大布袋,皆是些残旧的玩具,鲁瑜把它们倒出来,久久端详。未几,他拣起堆中一只木剑,摩梭一刻,双眼湿润,这是奕强的剑,他每每骑在石马上,挥舞着木剑狂喊:“来呀,谁敢欺我鲁瑜弟,我即横刀立马,利剑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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