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酣睡中,王奶奶真的看到鱼跃龙门。先是鲤鱼在对面山间水库里或跳、或飞,溅起浪花把堤坝边杉树、松树尖淋湿,还滴下很多水珠,湿的程度很像白天生日酒桌上,客人被白酒灌得淋漓大汗,至于不高的紫金花树、紫檀树像她给小时候国国洗澡,满身是水珠。突然国国化成一条金丝鲤鱼,全身鳞光闪闪,咚的一头钻进水库里,然后又丝的飞起,竟然飞落水库来水的溪流里。王奶奶惊叫:“救命!”她被吓得全身大汗淋漓,她也鲤鱼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发现是南柯一梦。这是鲤鱼跃龙门,哈哈,这是个好事。国国也是鲤鱼,而且是金丝鲤鱼,不是去了水库出水的下方,而是飞越水库上面,顶呱呱的没得说。她对国国考中大学有了几分把握,她自言自语道:“多几次这样梦吧。”她自责自己真胆小。她自我惩罚,狠狠抽了自己右脸一记耳光。自我警策道:“吃多了,堵国国好事。”她带着右脸火辣辣与嘴角几丝甜蜜微笑进入梦乡。
做梦好,做好梦更好,但再多的美梦、好梦当不得饭吃,做不得衣穿,更不能兑换成花花绿绿钞票,现实的骨头能把王奶奶的梦戳成大小不同的、密密麻麻的、孔穴遍体的渔网。这次生日酒抽干了她薄薄家底中一层,枕头里那一百元摇身一变成为八十元,接近家庭开支的红灯闪亮危险区。而且菜好吃,连碗也被吃了,很多碗是借用邻居的,王奶奶欠下一摞碗债。借别人的要还的,八十元的票子又要缺角缩水,变成六十元了。她老公圆头头嘴上不说,脸上不很晴朗,明显写着蠢猪脑壳,连碗也不喊话送回,现在好了如此等等。王奶奶对圆头头什么不清楚?哪能瞒过她的锐眼,她趁机抓起桌上一只碗—她看看是好的,马上置换成缺口的一只—啪的摔在地上,圆头头噤如寒蝉,连一句堂客三天不打、上屋揭瓦的古训也被吓得飞到祝融峰外。王奶奶觉得自己还要乘胜追击半里路,骂道:“以后再不做了,作死哦。”大儿媳隔着窗户看到这场景,提着她老公的耳尖道:“你怎么不学学你的父亲?”她老公也就是王奶奶的大儿子偏着脑袋道:“放下,手放下。我学我学。”“说话算话!”“肯定!肯定!”大儿媳松手凯旋般笑笑,她为这个女人掌权,男人弱势的母系家庭而高兴。
日期:2019-02-26 17:20:50
王奶奶生日记事(二)
★汤溢泽
【此文发表在《青年文学家》2018年第10期】
二
六十二岁不是正生。有长辈对她大女儿说你娘老子长尾巴了,如何表示、表示?“要表示也只有我们姐妹俩了,”—听者也不是听不出她的玄外之音,还不是说她的大弟弟、弟媳妇不属于她所说的“我们”序列,她还觉得应该补上一枪—“人年老讨人嫌弃的,我母亲怕人嫌弃,就不办呢!”“哎呀,看你自己快做奶奶了,你母亲心你没摸准?周围几十里地方哪个过生还主动邀客?主要看外人的态度了。”王奶奶大女儿如醐醍灌顶。又有人对王奶奶二女儿说:“你妈妈快生日了,花甲之后散生也是大寿呢。”二女儿说王奶奶脾气固执,不办生日酒的。“不办生日酒,不等于你们做女儿的不去的。你们去了,难道她会赶你们出门?丢你们礼品?”二女儿如被指点迷津。姐妹俩抽空商量,还是先向王奶奶套套口气。大姐说人生自古花甲少,花甲过后是大寿,六十二岁不得忽略。二女儿说是啊是啊。“什么是啊是啊的。我说的我死日这天你们不要来。你们来了,我就躲山里去。”王奶奶咒骂自己生日是死日,这是当地人常用的自贬技法,她的口气又如同慈禧太后发出的圣旨,更如乡干部说出的扑火命令,不得改易。两个女儿同时哭泣起来,企图用眼泪感禖hong王奶奶,王奶奶心软了一层,但嘴上很强硬说:“哭什么哭,我又没死。”两女儿泪泉关闸,心泪横笛,唠叨几句,意思是不做就不做,也不要这样咀咒自己。圆头头在一边道:“鸡肠心。”“你猪大肠心吧,少几只碗还那个样子。跟你做牛做马,没屁意思!”这可是有故事的回击。王奶奶心里疙瘩没有解开,但骂出来也解气了,两个女儿带着不准来的严厉口气离开。
女儿不来,儿媳更不会来了。王奶奶想起国国。国国能回来与她说一句、看她一眼,她气消了,胜过自己活过一百岁。他会回来吗?当地百姓有电话是王奶奶快进棺材的前三年。使用手机视频对话时候,王奶奶骨头也烂得差不多了。王奶奶六十二岁生日时候,沟通只能靠人与人当面,镇上离家十多公里,又不是周末,他回来不了的。
王奶奶生日的前两天,她上街买了面条,不过没有买九十九厘米长,那样不是明摆着让人笑话。“看呢,嘴上说不做生日,为何买面?买的还是好长一根的面呢。不是故意装作?”有多嘴的问她:“王奶奶过生了,买面做酒呢。”“不是不是,买着吃。”听者莫不吃惊,这王奶奶也会骗人哦。谁没事会买面?一日两餐,早上红薯饭,晚上南瓜汤。吃面条的可是高级奢侈生活的。“哄自己或者三岁毛毛差不多。”
王奶奶回家,清理竹篮东西,一坨半斤重的五花肉【湖南方言 素肉肥肉间隔的肉块】彻底出卖了她。圆头头看后,心里道:“你装,装给谁看?”圆头头找个借口,先与家住同村的大女儿说:“会做生日的,买面条与肉回来呢。”大女儿说她去通知妹妹。圆头头很拍马一样回家邀功,她一个劲责骂。圆头头搞不懂了,他唯恐两个女儿去买生日礼品,花费仅有的血汗零钞,最后还被王奶奶拒在门外,这些责任又被王奶奶推到他身上。他揣摩大女儿从她妹妹、也就是他二女儿家返回的时间,他阴沉着脸守着大女儿必经的路口。不三分钟,大女儿大汗淋漓,头顶冒着热气迎面快步走来。他向大女儿家诉说自己遭骂,像竹筒子底部朝天倒黄豆,他说话的委屈让豆子嘣跳声多了几丝不平。大女儿分析王奶奶这次辞客是铁面冷酷的,而不是拐弯抹角的假心假意。大女儿转身又去通知妹妹:“算哒,不做生了,老娘这次是铁心了。”姐妹俩没有上纲上线到母亲看不起女儿,哪有自己母亲看不起自己骨肉的?也不是母亲对父亲就六十大寿菜碗事还心存不可原谅的芥蒂,母亲发怒也只是一时之怒,怒气出了,就再也没事,最多遇到同类事情提及一下。她们母亲不是那样记仇记恨的人,何况老夫老妻快有外孙了,同一家里锅铲撞菜板、菜刀碰锅盖很正常。那么王奶奶这次为什么如此绝情?姐妹俩直至王奶奶回归黄土后也没弄出子丑寅卯。而回家路上的圆头头有了侦察兵的思维、哲学家的辩论之才但就是得不出个结论。节俭得连红薯皮也不浪费,花贰元钱买面?过年杀鸡连鸡头也弄干净不丢,买肉?这是个什么鬼?他说不出一个名堂呢。
王奶奶生日那天的早饭后,她很平静地把开水处理过的肉砍成肉末。生日饭做午餐,圆头头不好开王奶奶长尾巴之类的玩笑,木然在外做事,木然回家的他不见王奶奶动静,只见她双眼经常望望皂门口方向。这堂客中魔了?千万别脑膜炎,圆头头想,王奶奶脑袋出问题,圆头头他可以自理,但国国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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