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聚会事肯定会传到姓周的他们那里，许常委、彝秘书、小华不来，就是不想掺和其中，便于脱了干系，免得姓周的他们生出不快，尤其是许常委派夫人小梅来，做得漂亮。”

　　郑月娥打了个寒颤，问：“那谢总为何来？”
　　“他大富豪了，是学校领导求他，还拿着校友这个钵子，到他那里化缘。小谢财务自由，成功了。不说任性，最起码没多少顾忌，他出钱赚面子，今晚整个风头他全占了。”
　　“那你认为这次学生聚会，谁收获最大？”
　　“我认为许常委。”
　　“为什么？”

　　又一股冷风横扫过来，阳老师拉着郑月娥手道：“快回家吧。”阳先生赚钱不行，终生清贫，分析问题真的还符合逻辑，又有实事验证。几十年婚姻碰碰磕磕，他钱没百把万，权没个科长级别，空有个教授头衔，但能看出有权有钱玩的道道，也很不错了。郑月娥心里多了点暖意，更有爱情成就感，她挽着他的手更紧一点了。
　　日期：2019-01-11 18:36:53
　　5 ·7
　　贺法官几个人入室看看李林，李林像怀孕的母猪嗯—嗯—哼后，又呼噜入睡。贺法官给他把纱窗调好，杨教授折叠一块湿帕子敷着他额上，李林被凉水激灵一下，嘴角露出两丝笑容。贺法官说：“还笑呢，没醉没醉，还可以来一瓶。反正好酒不上头，也不醉人。”李林迷糊之中，感悟是贺法官说话，他像立斩犯喊冤，叫：“我—没—醉，我没醉啊！我没醉！”杨教授道：“真是喊冤，哪个醉了的人会说自己醉酒了？”两人笑着出门，杨教授醉意盎然，横着走，头磕门框上，右眼金星四溅，他右手掌本想回击门框，却重重扑打被撞处。他自以为没醉，是酒醉的门框——门框谴责道：“自己醉了撞我，只晓得迁怒于人。”——给他这位脑袋清醒者迅速一击。贺法官赶忙扯着他道：“怎么了？你不是醉拳苏乞儿，而是醉拳杨教授了，还打自己，你没事吧？”“没事。”“没事就好，这教授脑壳就有教授级别，竟然没把门框磕烂，说明门框还不是十分水货。”贺法官埋汰杨教授，自己高兴，仰头大笑，重心失衡，摔个四脚朝天。杨教授弯腰扯他，结果压在贺法官身上，像喷出的牛屎一大溜压在小小草垛上。李梅路过大叫：“哈哈，醉鬼像积木了。”贺法官、杨教授还否认道：“没醉没醉。”法官说话的本性、教授不实事求是的天性在醉酒时候裸露了。大家听到走廊里醉、没醉词汇，几个人出来才把他俩拉起，送回各自房间。

　　李林睡2个小时，自己觉得口干，心里像微火烫，头晕但不痛。他意识自己真的醉了，他咕噜咕噜灌了一杯凉开水，肠胃沿途火热稍熄，水能融酒，酒反扑水，酒与水、水与酒在胃里斗争、搏击。他模糊数数，至少喝了20杯，不包括抢过李梅杯子之前几杯。他迷迷糊糊睡下，窗外凉气渗入，他醒来，鼻塞了，胃里东西往上翻，他迅跑去卫生间，一股湿糊糊的东西涌向喉结，他哇一声对准坐式马桶作呕，却又呕不出来，吐不出又想呕，呕—吐—呕反复几轮，他有一种把肠胃撕开，再缝补，然后撕裂的感觉。他被折腾得泪水涟涟。

　　李林对着洗漱台上方的“镜中的李林”白眼，取笑自己说：“好吃鬼！”他挥舞着拳头砸向镜中自我，还搭上一个鬼脸。“镜中的李林”骂道：“没毛病吧，自己嘴馋，喝多了！”“来嘛来嘛！你有本事使劲砸啊！”他意识“砸不得!”“只有蠢卵才砸自己！”“我真蠢吗？一点也不蠢。”自认为不蠢的李林给自己支招，使出一个昏招。他想起老婆剖腹产生出他8斤半的婴儿，他要解脱，就像医生给他老婆手术拉出宝宝一样，他抠喉咙，渴望把肠胃里东西全部抠出来。他尝试几次没有成功，他把口水漱干净，努力架住酒，回到床上。“醉过才晓得酒力的厉害！”他回想上午喝了两支啤酒，这可是应了谢总24小时内不喝杂酒的说法。他如果全部呕吐，一杯酒按照600元计算，完了，12000元没了，他摸摸胃部，“可爱的胃囊啊，你跟随我多少年，从来没有如此高档过，为何这么不争气？你可要顶着，爱护这12000元酒产。否则太可惜了。”

　　他平静躺着，慢慢入睡，中途听见隔壁黄乡长呕吐，哇哗啦啦的，李林道：“鬼崽子，一口就浪费千把块。”但黄夫人是出纳，足足喝了8杯，没有李梅豪迈，但摘了今晚喝酒亚军桂冠，她非常清晰，像汇款前审定对方名字、银行账号那样仔细，她看到黄乡长全部倒出，精准地推算13200元浪费，而她判断隔壁的李林只是干呕，看他牛饮加细品，30杯最多浪费只是百把元。

　　次日早上，大家起床，没了晕乎感觉，很多人清点自己胃部，5千、8千、1万多……价格不等的酒产还在。早餐完毕，大家就在校门口集中，然后准备回程了。
　　日期：2019-01-11 18:38:38
　　5 ·8
　　秋阳高照，碧空如洗，但凉意浓郁。校门边杉桂松樟有千树，全是许常委这些刘郎在校栽。几十棵水杉号称一级孑遗珍稀树种，成材的速度不比水桐树慢。苍劲参天，横伸的侧枝，层层舒展，宛如金黄色的塔尖，给湘中大学增添些许和谐、宁静、祥和。倒是很多枝条有些不安份，出墙，侵犯隔壁废弃的工厂的领空，寻找新感觉、刺激，“外面世界很精彩，我要去看看。”看到什么又得到什么？倒闭厂区热闹后的冷清，冷清得像开封市龙亭一带地下废宫，平时相伴的也只是几棵白杨树有气无力的拍手。它们双眼不看未来，好奇、追新不计后果，今日结局就不太美妙、乃至凄厉，为此反思当初的任性，为此流泪、伤心，但这时候就是心要回归，身也不由己了。

　　水杉附近月月桂香气袭来，像给许常委他们送行，又像挽留他们多住几天。“校领导从未这样高规格接待回校学生，你们就这样走了，不合适吧？”但大家去意已定，就是陈书记、李校长、周书记本人也无法留住的。周书记得知昨晚阳老师参与聚会，酒香在阳老师他们嘴上，周书记没被邀，纠结像排骨、鱼刺卡在他喉咙，不是他没吃喝，不是他在乎40年的茅台，而是他怀疑被阳老师私下黑了，遂假称父亲病情恶化，不便送行。周书记心里庆幸父亲摔伤及时，给他无隙可击的理由，更树立孝顺形象，“父爱如山”这山好高好大，遮盖周书记的多疑，又显扬他厚重绿色般的孝顺。陈书记、李校长与大家握手，还与许常委、彝秘书、谢总拥抱，晏处长带着一批校警列队两边，便是有效的司法物证。

　　操场边一株法国梧桐树上身暗黄又暗黑，掌状的叶子叶柄黄色略带青斑，被一股狂风撕下，飘扬在空中，像克莱德曼的钢琴协奏曲《命运》音符旋转，痕迹清晰，“命运会扣门”，敲开了许常委、彝秘书、谢总、华厅长、贺法官这批农家子弟的大门，他们洗净脚丫泥巴，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了。那“命运之门”会被狂风裹挟“砰”地一声关闭吗？
　　阳老师夫妇急急忙忙赶来了，上车的同学纷纷下车，阳老师与男同学握手，握着握着握得热泪盈眶。郑月娥与女同学、女性家属拥抱，抱着抱着说“常回来看看”的声音颤抖、哽咽，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天阴沉下来，田书记、少康他们开动马达，依依向前缓行几十米。突然大雾卷来，能见度降低。他们从反光镜里看见阳老师夫妇像雾中两座石山，向他们挥动的手臂像风中的树干舞动。许常委手机阳老师道：“回去吧，老师，不要着凉了。”“没事，我多看一眼你们行走的车子。”李梅电话郑月娥：“郑妈妈，回去吧，多保重。”“没事没事，见你们平安多走一步，心就多安一分。”“噗！”李梅眼泪奔流，鼻涕像湖南渣江米线喷在前排靠背上。她这次流泪倒真有力度，也有成效。郑月娥道：“好吧好吧，不哭，我们回家。”他俩手牵着手缓缓移步，蠕向高大的三个梯形校门口。年老人情义深入骨髓，重新点燃，就像外表古香古色、家具是三厘、五厘组合板材打造的民宿着火，越扑越旺，烧得不休不止，熊熊旺火穿透雾气，把最后的光亮也会送给回程的学生。

　　阳老师夫妇又走了百把米，遇到快康复的张主任。张主任手持拐杖，他与阳老师握手，他左手的拐杖尖啪—啪碎敲地面。张主任笑着点头，与阳老师夫妇说得非常投机，投机的话题是什么？这是由近而远的许常委、侯班头、李梅、自以为精明明察秋毫的杨教授他们无法推测的。
　　(2017年除夕定稿于帝豪种植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