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差五分钟八点整，销售部一把手经理吴中与另一位副经理孙纯一矮一高，一黑一白两个人嘻嘻哈哈说笑着，脚跟脚走进来。看见陆乘风大模大样，竟早已盘踞在偌大的办公室里，二人不禁颇感意外，互相对视了一眼，乐呵呵地瞅着他。
　　“哎呀，真是春风拂面呀，把乘风这么快就吹回来了，临海的事情解决得怎么样了？看来挺顺利呀！”吴中胖脸上堆起一层笑纹，一双牛眼眯成了细缝。
　　“问题不大。”陆乘风一脸自负，轻松愉快的样子，洋洋得意地说，“咱们的监测仪器没问题，而且在事发前就已经报警了。只怪他们总工，当天晚上不知跑到那里应酬去了，手机关机，硬是找不到人。现场有一个糊涂蛋技术员，为了赶工期，硬是命令工人继续施工，才造成的塌方。事故处理报告他们已经签字认可了，我看没咱们啥事，昨天晚上就回来了。”

　　“哈哈，怪不得咱们陆经理看上去不仅是春风拂面，而且还是春风得意呀。”孙纯把沉甸甸的公文包撂在自己办公桌上，眼睛戏昵地瞧着他，“这套设备是杨虹他们销售五部卖出去的，给她也吓得不轻。这回总算放心了，又该追在屁股后面，上赶着请你喝酒了。”
　　“嘿嘿，美人计，”陆乘风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眼睛，瞧着二人，无奈地咧了咧嘴，“又是想让我到外地去给她们做服务，擦屁股，吃了人家嘴短，我才不上她的当呢。”
　　“我说，你就应该将计就计。”吴中上班第一件事，永远都是先开电脑。WindowsXp启动的界面，映得他脸上绿一块红一块的，“我听说，销售五部那边对你可是崇拜得很呦。”
　　“我倒是想将计就计，可是除了这种苦差，谁批准我出去呢？”陆乘风淡悠悠说了一句。心想，少在这儿给我装，最近有多少次外出开会散心的机会，还不都是让你这个王八蛋给搅和黄了。工作十多年了，走南闯北的，也算是阅人无数，见过坏的，可还没见过这么坏的。
　　中天公司销售部总部，连同下面的销售分部加在一起，共有60多号人，这三位经理就是总头。除了吴中抓全面外，他们还各自分管着具体的业务部门。别看这么老些人，全攒在一起，也没有这三位闹得欢。

　　日期：2008-12-15　10:40:16
　　他们三个都是在90年代初大学毕业，留京进入国家部委工作的。同是处级，也同是三十六七岁的年纪，同在一间办公室，可是脾气秉性却可以说是水火不容。
　　这个吴中，在陆乘风看来，整个就是一文化大革命的残渣余孽，天天琢磨着玩人那是癖好。对下面，采取的是群众斗群众那一套。今天，貌似关心老李，说老张背后反映了他如何如何，明天又找老张个别谈心，无意中透露出老刘要抢他的客户。而且还在下属各分部里，处心积虑发展了几个暗线，随时有密折奉上。弄得那帮销售员人人自危，不得不紧密团结在以吴中为核心的红色恐怖集团周围。拿他吴中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在斗争中成长！”

　　对上面，不管换了谁做老总，他也总是积极主动，以最快速度把自己也发展成暗线，因此陆乘风和孙纯俩人的一举一动，尽在老总们的掌握之中。尤其是陆乘风，原来在技术部那边跟底下一帮徒子徒孙们自娱自乐惯了，免不了点评时弊。可现在到好，你在电话里随口评价了一下某位敬爱的，过不了两天，那位敬爱的就要给你脸色看。
　　不过，吴中这个在“斗争中成长”的理论，拿到人与人斗的市场中去检验，倒是颠扑不破的绝对真理。他主管的国外产品代理业务，这几年销售业绩那是突飞猛进，单从这一点看，吴中也算是品学兼优。
　　可陆乘风最瞧不上的，却是那个官派十足的孙纯了。这哥们浓眉大眼，长得五大三粗，天天挺着个肚子，别看技术、市场屁嘛不懂，却热衷于随时随地指使意气，发号施令，东插一腿，西插一杠子的，人称“孙大炮”。
　　这个“大炮”可有些来头，是比陆乘风早一年从部直机关处长职位上直接空降下来的。当时传说还要挤吴中的位置，竟骚扰得吴中恐怖集团暂时瓦解了一段时期。可现在越看越不像，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嘛，要动还不早动了。
　　现在，孙纯早已安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一如往常，正在给他所主管的销售一部打电话。从电话里可以听出来，他这一大早心情可不太好。
　　“哎呀，我不管这么多，老总又找我了，销售承包指标就这么定下了，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你们哪儿来那么多困难，照你这么说这事就没法办了？……，你说说上个月你们卖了多少，老兄，我说这么下去今年奖金可拿不着了，到时候我也管不了，你就看着办吧。”啪！孙纯说完重重地扣上电话，端起面前的保温杯，赌气一般很响亮地喝了一口水，突然被呛了一下，蹦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日期：2008-12-15　14:06:16
　　从孙纯的遭遇看，销售一部经理王文虎肯定又是在电话那头，狗改不了吃屎，嘻嘻哈哈地敷衍他。而这种拙劣的软抗招数，反而让孙纯愈发烦躁。
　　部里机关那些老爷们，每年都要拍脑袋，指令性地向下属各大公司强行摊派年度经济完成指标。各大公司没办法，只有把指标层层进行分解，逐级下压。压到基层各部门，就变成了个人与公司签订的承包合同了。用革命激情激出来的虚数，一到具体负责落实的业务员那里，可就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了。所以每年一搞承包，阻力就显出来了。

　　那帮业务员，可不管你指令不指令，政绩不政绩，反正就知道，完不成任务拿不到钱。没有钱，吃喝嫖赌的水平都要下降。所以不管分配到的指标是多是少，总要千方百计的，要把压在自己脑袋上的额度降下来。
　　因此，每年上面发昏的结果，最后无一例外就演变成为基层部门领导和职工之间，一场不大不小的内讧了。
　　现在正是年初，每年一度的内讧正轰轰烈烈地开展着。销售部下属的五个销售分部，目前只有新提拔上来的三部经理被就地按着脑袋，声泪俱下地签了合同。其他的，有像王文虎这样软抗的，还有态度激烈死扛着的。最可气的是五部经理杨虹，竟然高举着皇亲国戚这面大旗，不理不睬的，屁都不放一个，暂时还真拿她没招。
　　吴中坐在自己的计算机前，一边分心关注着孙纯的遭遇，一边漫不经心地调出邮箱里接二连三蹦出的邮件，没精打采地挑着翻阅。他这两天因为承包的事，与孙纯一块可没少挨骂，可陆乘风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在一旁看哈哈笑不说，刚才还淡淡地影射了自己一句，良心真是让狗给吃了。
　　忽然，他牛眼圆睁，凑近了计算机屏幕，经过又一次确认，心头涌起一阵惊喜，手握拳头，不由自主在桌面下，狠狠砸了自己大腿一把。嘿，可终于盼到有个利好消息了。原来，法国那边的朋友发来一条邮件，称：一直与他们进行渠道竞争的那家香港公司，近日由于妻妾不合，老头子索性撒手OVER了。于是，他旗下长江以南一群分销商，群龙无首，正在开始考虑转投到中天公司名下。

　　这可得马上告诉杜总去！吴中敏感到，这不仅是一个挽救自己品牌颓势的好时机，而且还可以为自己长期公开宣称的“舍我其谁”豪言壮语，增加一颗重重的砝码。但绝不能点明说，是那个老资本家自绝于人民，这样岂不就变成是不可抗力的功劳了吗？对了，就说他低价倾销，资金链断裂，畏罪潜逃了！
　　这个杜总，就是中天公司总经理杜晓军。
　　日期：2008-12-15　20:58:30
　　中天公司的董事长是由部里一位副部长兼任的。他老人家平时国计民生的大事都忙不过来，哪还有闲心打理公司这些风花雪月？所以基本上中天公司就是杜晓军一个人说了算，是实际上的老大。
　　吴中急不可待，匆匆出了办公室，转眼便进了对面的公司总部大楼。